動物崇拜後話-唐狗名字背後的殖民幽靈
昨天的動物崇拜有參加者帶了隻才3、4個月大的小柴犬,嘴巴尖尖的,精緻可人。崇拜過後大伙兒到茶餐廳吃茶閒聊,談及日本種的狗隻都有很好聽的名字,例如秋田犬,日本田園犬,但香港土生土長的都通通叫作「唐狗」。小妹指出大陸有人發起將土狗正名為中華田園犬,認為有個美美的名字才對得起那麼乖巧,那麼盡心的狗兒。怎料眾人報以噓聲,都說起個好聽的名字有何用,在國內還不是給人宰了吃進肚子裡去。
這倒是沒錯,短期內仍會是這種狀況,但有新名字的想法也顯示了改變的動力和瞄頭。語言是我們表達感情和思想的工具,也同時具備反過來影響我們的感情和思想的強大能力;不少社會變革都是語言先行, 爭奪話語權及意識型態。中華田園犬這個比較有底氣的名字誕生,是用抗唐狗/土狗的稱號,掀開了一場價值觀的角力。
當名字「高貴」了,命名和支持這個「高貴」了的名字的人或組織,也同時在給這個名字賦予意義,以爭取認同和尊重。把本土狗喚作中華田園犬,並傳頌其優點,指出其聰明活潑、帥氣可靠、沒遺傳疾病,都是要讓土狗的地位得到提升和得到愛寵。相反,一個貶謫的稱號加上將其輕賤的涵意,當建立了認受性,便可以將傷害和邊緣化狗隻的举止變得合理化或正常化。唐狗一向是貶詞,填塞名字的物料都是為了建構唐狗的低下身分,一旦大家接受了這個冠詞,種種加諸唐狗身上的苦楚便會被接納和無視。中華田園犬這個名字的擁護者能不能成功改變本土狗的命運,便要看他們最終能不能主導論述權。以前很多生產知識的權力都集中在有形的社會建構上,如政府、傳媒和學府,互聯網為不依附建構的獨行者提供了一片天,亦即讓你我都可以左右這個新概念能否到達引爆點 (tipping point)。爭取動物權益的朋友,希望以「動物友伴」來取代「寵物」一詞,便是在試圖將人類與動物之間的不平等概念扭轉過來,是另一筆項意識形態的角力。
筆者希望知道唐狗這名字的由來,在網上翻了好一陣子,卻找不到什麼,於是推論只有中國人和只有本土狗的地方是沒有培育這個名字的土壤或氛圍,只有同時存在外來品種的地方才有需要將本土狗區別出來,所以唐狗這個填充了負面意義的名號並沒有在國內流傳,只在香港這片前殖民地出現。然而唐朝即使耀眼輝煌,但卻沒能讓以這個朝代冠名能叨上甚麼光。當年在海外的唐人或唐人街一樣,都是被掌控社會的歐裔人填充了歧視的意涵和製造了現實。那些時日,華人在國外是一頁又一頁的血淚史,完全無力在扭轉局面。唐人街能延續唐朝的盛世,在沒能掌握論述權的情況下,套用大陸網民潮語,一些只是YY。被視為下等的唐狗的下場也是一樣,或更淒涼。
香港雖然是華人的地方,但殖民地的身份讓在權勢上跟海外華人一樣,都是弱勢。當香港還盛行吃狗肉的時候流傳著「狗肉滚三滾,神仙企唔穩」這順口溜,的時候,也流傳著「番狗不好吃,好吃的是唐狗」的說法。不過這流傳說穿了只是上個世紀被殖民的中國人的一貫識時務的自保做法,因為番狗(西洋品種狗隻的統稱)身嬌肉貴,其主人也是招惹不起的權貴或洋大人,宰吃番狗只會招來橫禍,為保自身安全,便隨便編個甚麼借口來警示同胞。
當年另一個順口溜是「住洋樓、養番狗」。洋樓是從前大家夢寐以求的高尚居所,有別於木屋、唐樓;番狗也是附屬的身傷象徵,亦突顯了「番」、「唐」的雲泥之別。這些對比,反映了當時的實況,也反映了當年自我殖民的意味。現在香港離開那些沒有論述權的日子已有一段時間,那麼,為本地狗隻去污名化,將從前帶著負面意涵的名字刪去,或重新賣充其涵義,不單可為本土狗隻謀福祉,可以是爭取動物權益以外反殖運動的一章。
註: 2011年5月14日動物團契於中華基督教會深愛堂舉辦了「萬物更新動物崇拜暨動物領養日」,動物崇拜是讓動物與牠們的人類友伴一起參與基督教的敬拜與祝福的儀式。